出生于1996年的苏州摄影师金中一,大学毕业后从事影视传媒行业,他在大学未毕业时,就注意到了在遥远的西北小镇新疆三道岭还存在着世界上最后还在运用于工业的蒸汽机车。但当时的他,由于种种原因的限制,没能够出发完成这一次旅途。时间来到了2022年,当他知道三道岭的蒸汽机车即将停运,他放弃了春节在家团圆的机会,毅然决然的买了一张前往新疆的火车票,去记录三道岭蒸汽火车最后的时光。

文章的作者,胶片侠,金中一

我是一名苏州本地人,从小生活在比较发达的江南地区,在我的印象中,蒸汽火车这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只存在于电影以及老人的口中。蒸汽火车原本不会和我的生活有着任何的交集,大学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一部蒸汽火车的纪录片,看着机车大口大口的排出蒸汽凝结水,一声清脆的汽笛,夕阳西下火车头冒着滚滚浓烟,散落成烟花,拉着建设物资奔向全国,当时内心就被深深的震撼了。我在网上检索,发现在遥远的西北小镇三道岭,还成建制保留着蒸汽机车的使用,当时我就萌生了去拍摄的想法,但是由于安全考虑,学业,以及财力等问题的限制,最终没能出发。

一边是火车 一边是胶片 同样是两个上时代的产物 一个带着人奔向远方 一个留下人的回忆—作者主要使用35mm柯达胶卷拍摄,相机是宾得sp,生产于1964年,已接近60岁。
和作者一起同行的四川小哥,他的父亲也是一名蒸汽火车司机

 我在毕业后从事了影视传媒行业,这个行业非常的繁忙,少有连续的休假,能让我去支配。4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B站通过私信认识了一位四川小伙子,他是一位蒸汽火车司机的后代,从小坐着蒸汽火车长大,对蒸汽火车有着深深的情怀,但同时我得到了三道岭的蒸汽火车,即将停运的消息,2022年的冬天,就是最后一个冬天了。

 

这一次,我克服了所有的阻力,买了一张去新疆的火车票,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绿皮火车,在车厢内,乘务员拉我到一旁谈话,她问我,全车厢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是在新疆下车的,我要去新疆做什么,于是我和她聊起了三道岭的蒸汽火车。不久后我被选为了联防,因为我的路途是最远的,温度越来越低,这对一个南方人来说十分的致命,出了嘉峪关后,窗外变成了另一个画风,在颠簸了3000多公里后,我终于到达了这片神奇的西北小镇。到了哈密后,还需要走大约一百公里的路才能到达三道岭,由于四川小哥的火车延误了,我们到了半夜才成功会合,好在提前约好了出租车司机,师傅愿意在半夜带我们去三道岭。在车上的这段时光,我痴痴地看了好久车窗外的满天星,从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头顶,无穷无尽。快速在小旅馆放下了行李,我们没有休息,直接就带着装备翻下了矿坑,我看见了有生之年第一辆可以喷火的火车,美丽的火星从机车顶部的烟筒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夜幕的映衬下,格外绚烂。

 

这里的火车司机们基本年过五旬,夹着着各地的口音,基本上都是矿二代,他们的父母辈在几十年前响应了国家的号召来到这里支援建设。我从当地人里了解到,在90年代,小镇上大概有4万居民,大多围绕着煤矿工作,当时的火车司机,是人人都羡慕的职业,报酬丰厚,在矿上效益好的时候,基本上是个铁饭碗,但是随着煤矿效益变差,逐渐减产,火车司机这份差事不再是一个香饽饽,年轻的人选择在外定居,不再回到三道岭工作,这个西北小镇人口流失严重。

这里的火车司机们是甲乙丙三班制的轮班工作,白班夜班反复轮换,他们每天都要倒时差,我们认识了一位在选煤厂工作的南师傅,他在工作之余,会开出租车补贴家用。他给我们讲了很多三道岭以前的故事,还带着我们去了已经废弃的老三道岭和拍摄电影《无人区》的置景地,在老三道岭,能看出来以前这个地方是多么的热闹,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煤矿是24小时在运转的,所以只要一空,我就会和四川小哥一起下矿拍摄,第一天在坑下拍摄,由于低估了冬季新疆的严寒程度,险些冻伤,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尽管我穿着羽绒服,保暖内衣,手套,靴子,帽子,身体还是逐渐的僵硬了起来,嘴唇已经冻紫,四肢渐渐麻木,那是第一天的晚上,我就有了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感觉,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联系上了一位出租车司机,带着我们回到了镇上。但是那一晚,我拍下了第一张火车的照片,满天的繁星下,机车在进行热备待命。

作者在三道岭拍下的第一张关于蒸汽机车的画面

三道岭的蒸汽火车在我抵达的时候主要还剩下东剥离和南站两条主要线路,在东剥离站的二道是个通过线,去西剥离站(西剥离站在2016年已经拆除废弃),过去就是51站,61站,70站,从西剥离站,卸煤站出来,就是一个大上坡,一路上会遇到82站,坑口站,是一个大闭环。

作者和四川小哥手绘的三道岭镇铁路地图
废弃的西剥离站
三道岭煤矿的平交道口
东剥离站的远景日落

我和四川小哥李昌洪都想把蒸汽火车最后的时光完整的记录下来,所以我们决定一定要先摸清整条东剥离线路的运行规律,通过我们的蹲点观察,和跟师傅聊天最终确定了运行规律。每天早晚8点交接班,倒数第二趟车翻完煤后,从坑口站转入折返段,到东剥离站解挂后单机停靠坑口站。最后一趟煤列翻完后倒车停靠坑口站,交接完成后,单机的那台机车倒车通勤82站。最后一趟煤列交接完转入折返线,前往东剥离站。单机通勤82站后至东剥离站整备,然后两车整备完从东剥离驶离干活,因为机车水泵漏水倒气所以跑4回就得回东剥离站补水。

我看见了有生之年第一辆可以喷火的火车,美丽的火星从机车顶部的烟筒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夜幕的映衬下,格外绚烂。但这种美却来自于蒸汽火车的年久失修,失去了火星滤网的保护。检修复杂、故障率高、工作环境恶劣、配件停产,加上超期服役,蒸汽火车淘汰的命运早已不可逆转,而跟随蒸汽火车一同没落的,是整个三道岭。

机车师傅在给蒸汽机车添加液压油
建设8167,本文中多次出现的主角。此时师傅正在准备值乘
清晨的东剥离站

每天清晨,我们都会在小旅馆附近吃一碗面或者是炒饭,然后在路上再买一些干粮,尽可能多带一些水,然后步行下矿。每次我们都会经过一个叫南泉的地方,曾经三道岭煤矿工人生活的地方,看起来早已人去楼空,砖瓦脱落,玻璃窗已不见踪迹,听镇上的人们说,那里有沉降的风险。在生活区里,有很多建筑吸引了我的目光,其中一栋是写着1979招牌的中国工商银行,光秃秃的树枝掩盖了它空洞的门窗。还有新华书店,古早的露天矿工人俱乐部,南泉商店,对了,还有一栋网红建筑,就是帝豪大酒店,电影无人区在此取景地。

在生活区南泉镇的‘中国工商银行’
电影‘无人区’取景地–帝豪大酒店
南泉商店
老露天矿工人俱乐部
今日的露天矿工人俱乐部
曾经的新华书店
今日的新华书店
废弃的楼道
现今的南泉镇已无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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